2023／12 怎麼列訪綱｜張子午x江婉琦

「如果不知道什麼該是未來」系列講座來到第五場，進入寫作的實務階段，針對列訪綱的大難題，邀請的是報導者主編、《成為一個新人》的作者張子午。子午老師從經驗中歸納採訪心法，對於訪綱最大的期待則是見樹又見林，紀錄個體故事與情感，同時不忘從大結構俯視、挖掘問題背後真正的癥結。

捕捉真情流露、俯瞰深層結構

子午老師分享在以巴戰爭期間專訪以色列作家艾加．凱磊（Etgar Keret）的實務經驗，帶聽眾領略報導從企劃到成型的路程。在討論列訪綱的技術之前，他認為更重要是先梳理自己報導的目的—為什麼寫？為誰而寫？

首要的思考，是這場戰爭如何和讀者產生連結。幾經考量後，子午老師決定透過以色列人親口描述所見所聞，將戰爭現場帶到讀者眼前，幾年前曾來台的作家艾加．凱磊最終成為專訪人選。

選定專訪對象後，下一步要專注吸收採訪對象的背景資訊，盡可能感受對方的作品、文字。子午老師特別提到，重大事件發生的同時，有些契機可能跟著出現，使我們有機會靠近過往難以接觸的關鍵人物。為此，子午老師認為「以記者工作為職業的人，我們必須要接受各種可能性、或是去挑戰各種可能性」才有機會敲開那扇看似封閉的大門。

而在訪談現場，問題的鋪陳則是關鍵。重點仍舊在於：如何使讀者走近一點點、能得到一點點感動。對此子午老師提醒，提問最好從開放性、看似平常的問題開始，劈頭就問有預設立場的題目則是大忌。最好的做法是抱著好奇心，把自己當作對事件完全空白。

比方說，「可以談談在戰爭中，最近生活有哪些變化嗎？」就是個開放性的提問。受訪者在變局中，很可能想要傳達某些訊息給陌生的世界，從個人經驗的分享開始，他有機會慢慢說出更多自己的故事。

進一步，則有賴採訪者對議題的敏銳度，要從軟性故事深掘到更深層的脈絡之中。子午老師坦言，藉由前置準備，他得以了解以色列當地複雜的政治局勢，並藉此引導受訪者從具體而微的個人故事，轉而談論更硬、更針對性的結構問題。

總結而言，一份完整的訪綱，要兼顧微觀與巨觀的角度，子午老師期待無論何種形式的報導，既能讓受訪者敞開心房，感性傾訴個人所見所聞；同時也能自更高的視野，適時抽離，俯瞰在議題背後更深層的結構全貌。

寫出讓受訪者感興趣的問題

接續子午老師的經驗談，婉琦則整理自身在訪談前的思考與習慣。

婉琦分享，在決定採訪主題後，她會在筆記本上寫下「什麼會使我心激動」、「這個題目跟我現在的生命與生活之間的關聯為何」、「我想為自己和我的藝術做什麼」、「要蒐集哪些素材、想寫出什麼樣的文章」等問題，並透過自由書寫的方式直接記錄當下靈感。神奇的是，在自由書寫結束時，也就釐清自己心中真正想問的問題了。

同樣重要的，還有寫出讓受訪者感興趣的訪綱。婉琦認為，訪綱中反而應盡量「多放自己的想法，疑惑也好、尖銳也好，讓受訪者感受火花」許多採訪者可能擔心令受訪者不適，對此婉琦回應，矛盾性的問題更有可能刺激受訪者思考；而她也相信，若採訪者的態度良善，即便是尖銳的問題，受訪者依舊能接收到善意。

最後，婉琦也提供一些田野中做筆記的小技巧：像是在無法拿出筆記本紀錄的訪談場合，她會先記下容易遺忘的關鍵字與資訊，結束時邊重述訪談重點、邊錄音，到真正要寫作時再進一步整理。

另外，婉琦會準備兩本不同的筆記本，一本用於速記訪談關鍵，另一本則紀錄在訪談當下，特別讓她印象深刻的「痛點」與訪綱之外的觀察。寫作時，婉琦會有意識地在文章中穿插痛點筆記的內容，如此一來，文章也能更加生動、有趣。

Q&A

進入提問環節，觀眾最關注的，首先是在社群媒體時代如何思考深度訪談內容的傳播。

子午老師坦承報導者也為此苦惱不已，但還是盡力做好自己的角色。現階段的解方，可能是仰賴如 Podcast、YouTube 等多元管道作出更生動的內容。在全世界注意力渙散之時，作為內容生產者如何在兼顧深度的同時做出及時回應，與社會產生連結，是必要的。這一兩年的工作量也因此暴增不少（苦笑）

婉琦則觀察到，推廣議題時，最有效的倡議其實是點出自身和當事人間共同的困境。這些困境不一定嚴肅，也可以簡單、個人，但同樣能夠連結陌生的彼此。此外，在文章中婉琦也會揭露自己的好奇心，引發讀者的興趣。

婉琦也分享和友人聊天的結論。社會上不理解的人分成兩種，一種人是沒有接觸過相關議題，所以不懂。這群人只要了解事件成因，就有理解的可能；另一種人可能曾受過類似的傷，卻沒有被安撫，因此還是會感到憤怒。倡議時雖然可能還無法梳理後者曾經歷的傷痛與情緒，但至少，還可以先擴散到前者，促進對話可能。

也有讀者好奇，子午老師如何在採訪與書寫中感受一切，並將其轉化為文字。對此子午老師回應，文字，或者說各種創作，既是創作者和世界的連結，又是面對這個世界的保護傘。雖說作為高敏人，也會因採訪中接收過多訊息而疲憊，但選擇報導這條路，對子午老師來說，又像是當思考生存意義時，一個既可以逃離現實困境、又和現實建立連結的管道。

最後，也有議題工作者詢問，倡議立場旨在還原生命故事，但在向大眾溝通時很容易碰上善惡對立的二元立場，因此好奇要如何面對。

子午老師則自新聞記者的立場出發，做為永遠的第三者，新聞記者的任務是呈現多方的觀點，而不要忽略任何位置與聲音。他也再次重申，最重要的，一直是學會先放下價值判斷，從好奇出發。

🖊️而立x江婉琦：採訪編輯系列講座資訊🖊️

日　　期｜2023.10.27~2024.01.26／週五 19:30~21:00

地　　點｜書屋花甲x而立書店（捷運台電大樓站步行 5 分鐘）

人　　數｜每場限 35 人

費　　用｜每場次 350 元／人；當日店內購書享 8 折優惠

講座策畫｜江婉琦／自由文字工作者，著有《移工怎麼都在直播》